当地时间2016年4月24日,墨西哥墨西哥城,国际调查团召开发布会,公布墨西哥43名学生失踪案最终调查报告。失踪学生亲属前来参加并举标语示威。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在对墨西哥43名学生失踪案进行调查14个月后,第三方组织美洲国家间人权委员会于4月25日发布了第二份、也是最后一份调查报告。这份长达608页的报告没能就这些失踪学生的最终命运给出线索,但却揭露了一起席卷整个国家的集凶杀、谎言、暴力、司法腐败等于一身的罗生门案。
事情源于2014年9月26日,在墨西哥格雷罗州伊瓜拉市,一批师范院校学生遭到警察的围堵和开枪镇压,除了造成6人死亡20多人受伤,43名幸存者被带上警车并且从此下落不明。
根据报告对事件的还原,失踪当晚约有100名学生计划“偷窃”几辆巴士,为未来几天即将在墨西哥城举行的一场游行活动做准备。开走巴士、把学生们运到活动现场,然后在活动结束后返还巴士,这种做法在这个政治气氛活跃的师范学院已经盛行了多年,对此巴士公司和当局基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一次,他们遭到了武装人员的血腥围堵,并从此迎来了命运的大转折。
这起失踪案震惊了整个墨西哥社会,也让墨西哥总统涅托的政府陷入了空前的政治危机。事发后连续数月,整个墨西哥大规模抗议不断,很多以暴力收场。
为平复民众怨气,墨西哥政府与失踪学生家长达成了协议,委托美洲国家间人权委员会这个第三方组织对此事进行调查。但在去年9月公布了第一份与官方说法大相径庭的结论后,政府与该组织的关系就出现了问题。在最新公布的结论类似的报告中,该组织称尽管调查远未结束,但墨西哥政府不再延长对他们的授权,因此他们必须于本月底结束调查。
墨西哥官方提供的版本是,这些年轻人是在本地市长José Luis Abarca及其夫人的指示下被带走的。被警方带走后,他们被交给了当地贩毒团伙。这些人杀害了他们,并在一个垃圾填埋场焚烧了他们的尸体,将骨灰撒到了附近一条河里。
而他们之所以成为警方的目标,是因为市长Abarca担心其夫人的演讲被学生们打断,遂下令要求警察对付那些学生。
根据被捕毒贩的供述,他们从伊瓜拉市警方手中接到学生后,把他们装上几辆自动卸货卡车,开往邻近一处垃圾填埋场。到达目的地时,车上学生已有15人因窒息死亡,其余被射杀。毒贩在现场搭建了大型焚化架,将学生尸体焚毁,大火烧了约14个小时。
政府称迄今已经逮捕了123人,包括73名地方警察官员。
墨西哥前检察总长Murillo Karam称,这就是“历史真相”(historical truth)。然而,美洲国家间人权委员会从根本上推翻了墨西哥当局的说辞。
针对这些学生尸体被焚烧之说,该委员会的专家表示,考虑到将尸体焚烧成灰烬所需的温度,从科学角度说这种说法很站不住脚。该委员会跟另外一个来自阿根廷的法医专家独立调查团均在单独的报告中指出,当天早上政府指认的垃圾场附近没有发现有足够焚烧掉43具尸体的大火出现。
他们还质疑墨西哥联邦当局以及军队都参与了当天晚上的学生群体失踪事件,而不是像政府所说,仅是地方市政府及警察系统所为。
在周日的发布会上,调查人员说证据表明,墨西哥联邦警察和格雷罗州警方都出现在当晚事发现场,以及次日新闻发布会的屠杀现场上。他们说这些学生失踪以及可能的遇害,似乎是不同安保力量协同努力的结果。
他们还发现,墨西哥军队拒绝让调查人员接触一些关键证据,包括当晚与警方出现冲突的照片和视频画面。
委员会指责墨西哥当局是在故意阻碍调查。“我们感觉从1月开始,有人就一直在做出指示,阻止所有一切事情,”委员会成员Angela Buitrago周日晚接受路透采访时表示。
在接受全国公共广播电台采访时,另一名成员Francisco Cox称,除了不让接触关键证据,当局还对委员会提出的问题拖延或者拒绝答复,以及抓捕涉案人员不让委员会采访等。当问及为什么政府要对调查设置障碍时,他说他无法给出答案,但他们似乎希望这个案子能以他们希望的方式尽快结束。
墨西哥当局否认了阻碍一说。“伊瓜拉案子是墨西哥执法历史上最复杂的犯罪调查,”墨西哥检察总长助理Eber Betanzos成,他还补充说这个案子是“透明”的,得到了“史无前例的国际协作”。
他说,“学生家长和政府是站在同一边的,我们努力的目标是同一个:为了了解在这些学生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及惩罚那些应该负责的每一个人。”
美洲国家间人权委员会的最新调查公布后,总统涅托发布推文称,墨西哥检察总长办公室“将分析报告全文,丰富对2014年9月26日和27日发生的惨案进行的调查”。
最新报告呈现的一些细节将该事件的残忍暴露无疑。《纽约时报》根据报告对现场做了如下描述:
地方警察包围了这辆巴士,发射了催泪弹,刺破轮胎迫使车上的大学生下车。
据巴士司机描述,当时警察威胁称,“我们要杀了你们所有人”。一名警察靠近司机,拿着一把手枪指着他的胸膛说,“还有你”。
他们的威胁大部分兑现了。报告称,事发后受伤的学生也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很长一段时间里,两名年轻学生的尸体在倾盆大雨中裸露街头。一名学生逃离了当晚的枪击,但尸体在次日清晨被发现。调查人员称,他脸部的皮肤和肌肉撕裂,头颅数个地方裂开,内部器官破碎,足以说明 “当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恶劣到了什么程度”。
该委员会还在报告中指出,在该案调查过程中,至少17名嫌犯遭到了酷刑。这其中有五个人对政府得出这些学生遭焚烧的结论至关重要。
Landa是这次调查中的一个关键嫌犯,他的供词曾在电视上公开播出,但他说那些都是“谎言”:
“他们把我拖上了一辆车,他们蒙上我的眼,绑了我的手和脚,然后开始一次次打我,电击我,他们用一块破布盖住我鼻子,然后往上浇水。他们在我嘴巴里和我睾丸上给我电击。他们用一个包盖住我的脸让我不能呼吸。就这样持续了数个小时。”
遭遇酷刑的供词或能推翻相关判决,但却没法帮助了解那43名失踪学生的命运。“我们不知道这些学生的最终命运是什么,”调查委员会的Claudia Paz y Paz表示。
随着该调查委员会的撤离,这或许将成为一个永远的谜。在周日千人聚集的新闻发布会上,当委员会成员结束了陈词后,失踪学生家属用绝望的语气对他们乞求道:“请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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