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对话黄禹锡：跌落神坛12年 他应该怎样反思？

　　2005年造假事件后，黄禹锡被首尔大学开除，甚至被判刑，人生跌入谷底，也渐渐被舆论所遗忘。12年来，这位曾名噪一时的科学家是否放弃了他的研究？事业的大起大落，如何改变了黄禹锡？2017年7月底，黄禹锡在淡出公众视野多年后，与“地球日报”自媒体联盟成员“首尔第一线”观察员独家对话：

　　（因为干细胞研究，黄禹锡成为世界知名的科学家，更被视为韩国的民族英雄。）

　　干细胞事件

　　那是让我特别心疼特别丢脸的事

　　首尔第一线：12年前的干细胞造假事件，很多人都已经遗忘，你现在还愿意提及此事吗？

　　黄禹锡：12年前发生了一件不仅在韩国，在世界科学界都引起了很大冲击的事件，这个事件称之为”stemcellscandle”即“干细胞丑闻”事件。那是令我特别心痛的事件，至今也不愿再去想起。一是特别心痛，二是特别丢人的事情。当时，我们的干细胞研究是由负责制造克隆胚胎的首尔大学和拥有培养胚胎干细胞技术的韩国一家医院合作进行的一项研究。在大家对互相的研究领域都非常信赖和尊重的基础下，进行了这项研究。当然，这个研究的总负责人是由我来担当的。这项研究的论文发表后，里面包含的数据中被发现一个不可挽回的致命缺陷。虽然据首尔大学真相调查委员会和韩国检方，再加上历经7年的韩国法院的调查结果显示，决定性的错误不在于首尔大学，而是在于负责培养干细胞和遗传基因检测的医院，导致最终以妨碍公务罪，判医院的负责人有罪。但是，我不能把这个判决当做任何可以合理化的借口，这是科学界不被允许的一个很大的污点。就算这个污点不与我及首尔大学研究团队有直接的关系，但是作为总负责人，我应当负起这个责任。这个责任在这12年期间一直在我的背后留下深深的烙印。

　　（2005年干细胞研究造假丑闻的曝光，令世界哗然，黄禹锡也由此跌落神坛。）

　　首尔第一线：但还是有一些国家授予了你当年干细胞研究成果的专利，你还在继续相关研究吗？

　　黄禹锡：我是在后来才知道我们的干细胞数据上有很大的错误。但首尔大学和韩国政府的官员们都曾说我们制作的干细胞是假的。某位博士还曾指责我是制作出假干细胞的国际骗子。但是1号干细胞，我们习惯叫它NT1，直到目前为止这个干细胞的实体是一直真实存在的，它的科学价值是毋庸置疑的。2007年5月，我还处在韩国法院的审判期，在这期间加拿大政府认证了我们的NT1干细胞的价值，并授予了其物质专利和方法专利。后来，欧盟和新西兰也陆续授予了NT1干细胞在培养技术上的专利。之后在2014年，美国也授予了同样的专利。2016年10月25日，美国专利厅再次授予了关于利用此干细胞来治疗神经疾病所必需的神经前体物质的诱导技术的专利。经过这些过程后，韩国政府才于2016年11月，以正式专利通过了我们的注册。对于否定NT1实体存在的韩国卫生局，我向韩国法院进行起诉，在一审和二审中，我们都胜诉。2015年，韩国法院也下达了对NT1干细胞应立即允许其注册登录的合法判决。有了法院这样的判决，才使得韩国政府改变了原来的立场，并成功注册了这个胚胎干细胞，现在这个专利的注册已经结束。

　　虽然干细胞专利得到了认可，但是根据韩国的生命伦理法，制造出来新的克隆干细胞应得到政府的许可。目前这个许可我还没有得到。在韩国只有一家医院得到了这项许可。对于和这个许可相关的事项，可能有和前政府总统相关的因素，所以现在还处在对这一事项的调查中。但是，在一些发达国家及韩国政府，对专利的注册和干细胞注册都已经完成，所以我和我的研究团队在得到许可这个事情上还是非常乐观的，与这相关的研究也会继续进行下去。

　　（2017年7月，黄禹锡与新浪国际“地球日报”自媒体联盟成员独家对话。）

　　关于反省

　　科学家必须有一颗纯真的心

　　首尔一线：如果能回到12年前，同样的事情还会发生吗？

　　黄禹锡：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问题。如果我能回到12年前，我绝不会再让干细胞丑闻这样的事件发生。我经历了这个事情后，深刻体会到的一点就是，科学家是一个很严肃的职业，是一个“神职”，需要对研究对象进行非常严谨和缜密的研究。并且要求自身有正直的想法和精益求精的准则。所以，我肯定会对所有的数据进行彻底的验证后再发表论文和申请专利。如果当时没有发生这些事情，那时首尔大学为我授予的第一任首席教授的名誉应该会一直保持到现在。但是，在这12年里，我被大学赶了出来。

　　通过很多经历和自我反省，让我有机会深刻明白：科学家的路是一个多么孤单、且要拥有一个纯真的心的才能走的路，也知道了世界有黑暗和光明两面，也知道很多人处在比我还困难的局面中。但这12年期间给的我不仅仅只有不好的记忆和痛苦的逆境。我相信还有好的一面，让我得到复活、让我在自身反省后开始以新的面貌面对生活。在我看来这是我人生中一个十分珍贵的时期，现在我感到很满足。我现在和研究所里的70名研究员，每周7天，一年365天都在付出我们的热情和能量，为了完成我们没有完成的研究而努力，所以，比起让我继续留在首尔大学，反而现在这样做研究更会让我感到幸福和有意义。

　　（工作中的黄禹锡。）

　　过去12年

　　“即便饥寒交迫的时候，我也很坚强”

　　首尔第一线：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大起大落，您的心态有没有发生变化？

　　黄禹锡：我觉得对我来说，我现在60出头，人生并没有过去很多，只是个60出头的大人，但在我这不长的60多年人生中，遇到了很多逆境和坎坷。虽然我很想走一条充满善良和正直的人生道路，但在这条道路上也有很多不受自己控制的逆境和坎坷。我在过去的12年，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心态来面对我的人生。用什么样的心态和怎么样去看待才是关键，无论是谁，都有可能面临这样的痛苦和逆境。

　　不管怎样，人生就如流水，对我“诈骗”的这个评价，如果不能去豁达的看待，成天萎靡不振，无法自拔的话，我就无法创造出新的成绩。跟着我一起从首尔大学出来的20名弟子，还有我的子孙，永远都会有这样的污点。所以我在这个过程中，我把它看成是老天爷给我的最珍贵的人生经历，并用乐观的精神去面对。因此，在饥寒交迫的时候，在被人歧视唾骂的时候，我反而不把它当成是痛苦，因为我知道如果坚强挺过，会有光明的前途等着我。

　　中国的学者和年轻人，不要像我一样经历这样的痛苦，要一个有个光明的人生。我想对中国的科学家和年轻学者说：中国的力量是什么，伟大的中国，世界强国的成绩和力量来自哪里，那就是大国精神和积极的心态，面对困难勇往直前的精神。无论是谁，没有直面人生逆境和克服困难的精神，就不会有成功。无论如何我是这样想的，面对逆境不丢失自己的人格和准则，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要有坚韧不拔勇往向前的精神，就像伟大的中国精神一样。

　　（工作中的黄禹锡。）

　　关于研究事业

　　“我将用尽一生继续研究下去”

　　首尔第一线：自从发生那件事后，你很少在公众前露面，这12年间，你在从事哪些研究活动？得到了哪些成果？

　　黄禹锡：过去12年期间，韩国内有很多采访请求，我几乎没有回应。海外的邀请，也有部分被我回绝了。但是今天，我面对着中国朋友都很喜欢的新浪新闻，让我情愿再次提起令我脸红的过去，再次反省自己，是因为想和中国的年经人、和中国一起进步。12年，我从没放弃做研究的想法。一直对未来充满希望，努力过好每一天的研究生活。我每天早上6点就会来到研究室上班。没有休息过一个周六。像这样的生活节奏，今后也会一直坚持下去。如果说上天安排给了我什么附加的使命，我认为那应该是研究如何让科学技术去减缓人类的痛苦，在这样的科学道路上，让我使出一点绵薄之力吧。在像克隆技术这样新兴的领域，不管是现今的克隆狗研究还是人的疾病动物模型的生产，或者是复活猛犸象的研究，如何让这些研究对人类带来益处，我将用尽我的一生去继续研究下去。

　　关于中国

　　希望与中国科学家进行克隆熊猫合作

　　首尔第一线：现在，你怎么看待克隆技术的应用？你对生物医疗的未来有什么样的憧憬？

　　黄禹锡：过去12年期间，我们致力于3个领域的研究，克隆犬是其中之一。目前为止，我们生产到了925号克隆犬。我们接收了很多来自世界各地失去爱犬人士的请求进行克隆，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失败的案例。还给很多国家生产了特殊目地犬，例如，公安犬，军犬，麻药和爆炸物探知犬。在韩国仁川机场里就有爆炸物探知犬。韩国大多数警犬和军犬也都是克隆犬，在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前不久，我个人十分尊敬的中国陈大元博士，他的团队中孕育出了中国第一条转基因克隆犬。这不仅是中国，也是全世界值得祝贺和尊敬的科学界新篇章。中国科学家中有很多像他一样优秀卓越的人才，如果我有机会可以一起合作，相信会有一个为世界产业界带来更多贡献的机会。我也非常尊敬中国的很多科学家，非常希望有合作的机会。特别有意向的是克隆熊猫的合作。如果能有克隆熊猫的机会出现的话，我希望我能够解决克隆熊猫领域现存的难题。

　　像这样的生物技术，不仅在克隆领域可以做出贡献，在治疗线粒体缺陷导致的很多遗传疾病，通过干细胞研究减少疑难杂症等很多人类目前还没有解决的领域都会带来希望。但这不是某一个国家能独自完成的。所以，在这些领域里，我认为如果与有着卓越能力的中国科学家们合作，一定是一个非常宝贵的机会。生物医疗技术的未来是无穷无尽的，期待着中国能够成为第四次产业革命的世界性先导国家。

　　（黄禹锡说，尽管事业大起大落，但他将一生持续自己的研究事业。）

　　首尔第一线：有没有可以让普通人也容易接近及感受生物科技的简单途径和方式？

　　黄禹锡：我们经常趋向于把生物技术领域想的太难、太高端。确实有许多生物科技是难于理解的，但是也有许多早已融入我们生活中的生物技术。比方说通过基因检查的方式做亲子鉴定、刑事侦查时确认DNA吻合情况，或者是以我本人为例。一方面我的主要科研目标是通过研究干细胞克服治疗人类疾病的难题，在这研究过程中，我发现能防止干细胞衰老、凋亡以及分化的就是干细胞培养液。一直以来我都在考虑，怎样才可以充分利用这个被诸多先进国家授予专利的胚胎干细胞培养液来让人们过更为健康的生活。最终我决定用它来解决人们的皮肤健康问题，我研发出了融入干细胞培养液成分的化妆品，这个更能贴近人们的日常生活。我相信不久中国人民也将能亲身体验到通过生物科技研制的胚胎干细胞化妆品，来实现享有更幸福健康生活的目标。

　　（黄禹锡说，他非常希望与中国科学家合作。）

　　首尔第一线：虽然过去很多年，但中国还有不少民众记得你，通过新浪平台，你有什么想对他们说的话吗？

　　黄禹锡：最近在机场偶尔有认出我的中国人，向我提出一起拍照和签名，并鼓励我在研究上有更好的成果，做出更多成绩，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有很强烈的幸福感和责任感。最近在（中国）驻韩大使的邀请下，中国一些政府官员也来考察参观我们的研究所，对我和研究所的人员进行了鼓励，说了很多激励我们的话，我们对此铭记在心。

　　有一些我尊敬的中国生物科学家，我们经常互相沟通学术，为了使中韩两国的科学技术，能走到世界前列而不断努力。我个人非常尊敬中国人民，在我人生最低谷时候，得到了来自中国5位科学家的鼎力支持，这种恩情我终身难忘，为了报答这些曾经鼓励我的中国科学家，我会珍惜每一天去努力工作研究，得到更好的成绩，来报答这份恩情。

　　朴运首尔报道

　　（新浪国际“地球日报”自媒体联盟成员“首尔第一线”特约观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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