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 莹
王维大概是将生活写得最美的中国古代诗人之一。公元741年,开元盛世的最后一年,41岁的王维挂冠归隐,买下终南山东的宋之问故园,改建为辋川别业。
辋川生活是物我之间生机勃勃的互动,在万物更替四时轮回中径自美着。这种生活状态在美学上叫做“静照”,宗白华说:“人生忘我的一刹那,即美学上的‘静照’,静照的起点在空诸一切,心无挂碍,和世务绝缘。”经历了宦海沉浮的王维,人生和诗歌传达出的美境是有质感、有厚度的。这种质美建立在他认识到天行有常、万事万物自有分定的基础之上,而能超越个体主观感情,以绝对自由的精神去观照、体察宇宙万物,达到无我而至乐的境界。
质美生活的本质,是生命之真与自然之真的深度契合,这种契合需要人能找到一片属于自己的园地。
世界辽阔,生活本身只在方寸,偶尔举目眺望,看远处青山缈缈,更多的时候我们唯有依靠踏着脚下坚实的土地来感知存在。对普通人来说,物我两忘的境界太难实现——更现实的,是在生活中寻找更易于实现的欢愉。
比如可以学学白居易。白居易晚年官做得大,也会享受,他在自请贬官后买下了洛阳的履道园。在他的闲适诗中,有不少关于描写如何装修宅院,一点一滴营构自己心目中理想居所的句子。“家家抛向墙根底,唯我栽莲起小楼”,在别人眼中无用的石头草木,到他手中焕发了不一样的生命力;“雇人栽菡萏,买石造潺湲”,他掘渠引水,依池建亭,命人从江南寻来珍贵的太湖石,在池中植上特意从苏杭移来的白莲红菱,甚至还放了两只白鹤。
及至楼台起,轩馆成,只可容膝的小园里,有堂有亭,有桥有船,有书有酒,有歌有弦,三两知己带几坛佳酿来园中小酌,渡尽劫波光风霁月,诸般往事多少峥嵘全在琴歌诗酒中飘杳于无形。无须穿云渡水,寻仙访迹,这是普通人在日常生活中就能体会到的玩物适情,其秘诀就在于,任光阴荏苒万物改易,找一件到最想要坚持去做的事,以此明心辨性,于车马往还熙熙攘攘的尘世里栖得真正的内心平静。
诗意地栖居在充满劳绩的生活中,我们可以拥有的,是一片只属于自己的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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